《短篇小說 - 鱷牙》

南宮劍墨魂

《短篇小說，鱷牙》

幽暗的地下水道，污水在這小世界流動著。

而此時，一名僅僅年約六歲的孩童張凱裕，便在調皮個性的作祟之下，闖入這幽暗又暗藏無限危機的渾沌空間。

人們口中所傳誦的怪獸，大多居住在這下水道內。

但傳聞始終是傳聞，沒有親眼見證，就是個無解的謎題。

身為消防員的我，不得不擔起救人這個重責大任，於是我夥同兩名隊友，一名隊長，打著燈，在下水道找尋著失蹤的小朋友。

「麻煩你們了。煩請務必小心…」張凱裕的母親一臉憂心，雙手緊緊抓著隊長的手。

「嗯，我們會盡力。麻煩妳在此等待吧。」隊長允諾的點頭。

不至片刻，我們小隊總共四人，一齊到了詭異的下水道裡。

污水不停地暢流著，散發出腐水特有的惡臭。

「隊長，這下水道分布這麼廣大，怎麼能夠知道凱裕在哪？」我將帽上的指引燈移好位置，全副消防武裝。

「分成兩隊找找看吧。我跟小劉一組，你跟小黑一組。分開行動，有事彼此幫忙。不管有沒有找到，三十分鐘後原地集合。」隊長胸有成竹的說。

「好。」我跟其他兩名隊員一齊答道，也燃起了信心。

「對錶！」

「沒問題，走吧！」我們小隊四人一齊走向黑暗的水道，穿著雨鞋的我們肆無忌憚的踩在污水上，往下水道尋人。

「各自帶開吧。」隊長說，已和小劉走遠。

而身為副隊長的我，走在一臉畏懼的小黑身前。手裡不停舞動著手電筒，試著在瞧不著五指的黑暗下水道內，找尋凱裕的小小身影。

「凱裕，你在哪？快出來喔！你媽媽在找你。」我將手電筒胡亂地掃蕩周圍一番，除了牆上的無聊塗鴉外，便是一無所獲。

下水道很窄，走道可能只能擠下兩個人。牆上的塗鴉好像都是不久前留下的，有的還很新，有的已有些褪色。

正當我因無聊而想轉頭看看其他塗鴨時，在我身後的小黑，臉色蒼白的不敢直視前方。

觀察力敏銳的我立即發覺，轉身面向他後，便說：「小黑，你身體不舒服嗎？身體不舒服別勉強，這下水道污氣很重，如果有病千萬別撐著！」

當消防員這麼多年，什麼樣的情況我沒見過？更何況好心的學長，就是應該要這樣照顧學弟，否則台灣哪來那麼多不怕死的消防員替大家服務啊？

我以前也曾經發高燒還來上班過。那時也是類似這種案件，白目國中生自以為膽大，想到下水道逞逞英雄，結果一下去，就失了蹤影。那時我們只有兩個人來處裡這件事，畢竟這種白目事件，我們是不太願意幫忙的。

但，人民都繳稅了。於是，可憐的我便成了其中一個，另一個就是我現在的隊長。我們下去時，那個廢水腐臭的味道真的是讓我承受不住，但身為救人為要的消防員，我只好忍著那痛苦，找出那幾名白目國中生。

找到同時，我也送醫了。

也多虧他們，才有我這個副隊長。

但小黑的情形並不是如此。小黑緊緊靠著我，深怕被抓走似的。

「幹，有話快說。凱裕還在等我們！」終於，我不爽。

「就…就…」小黑支支唔唔。

「就啥？」我舉起手電筒，作勢要敲他。

手電筒被我這一舉，光芒瞬間照向我身後的地方，於是，我跟小黑之間就僅亮著我頭上的導引燈，氣氛恐怖。

「啊…」膽小的小黑似乎被我這一個舉動嚇到，但他害怕的不是被手電筒敲，而是在光芒不足的情況下，被不明的生物抓走。

「我怕說出來被學長罵…」小黑臉色白得可怕，聲音顫抖。

「說吧。」我稍些不悅，然後將舉起的手電筒，重新將光照耀在他的臉上。

被手電筒這一照的小黑似乎鬆了一口氣，於是便開始敘說他臉色蒼白的原因。

「學長，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…」小黑坐到走道上，不時張望著四周。

「嗯？」我不在乎的玩著手電筒。

擔任消防隊員多年的我，有什麼故事沒有聽過？我心想，八成又是無聊市民流傳的下水道的冤魂故事吧。

「鱷魚人。」小黑天外飛來一句。

「啊？」我愣住，傳說中的異獸名又在我耳膜內炸出。

「你不相信對吧？在我們家附近，有幾名年逾八十的老人，總在一棵大榕樹下談論著一些古老的故事。有時說，在這棵大榕樹下吊死了多少人。有時又說，在人類的生活周遭，有太多人類無法察及的東西了。」

不待我插口阻止，積忍已久的小黑急忙繼續說道：「他們知道我是做消防員，也知道下水道我是一定要去的。那些伯伯們好心的跟我說，進下水道時，千萬不要讓自己身上有傷口，腳步聲放低，而且記得要帶把隨身武器。」

「我很好奇的問了原因，他們說下水道有個鱷魚人，能夠用雙腳走路，但全身就好像一隻鱷魚一樣。也就是說，只要鱷魚人變成用四腳走路，就跟普通鱷魚沒有兩樣了。但，鱷魚人是用兩隻腳，而且能夠跑，只是他們視線不太好就是。而那個下水道，就在…」話畢，小黑視線望向腳下。

其實剛聽完的我，並不覺得這是荒謬而不可置信的。畢竟，的確陸續有很多民眾死於另一頭的下水道，而且，死法的確是鱷魚那種蠻勁分屍的撕咬。

而我、小黑、隊長和小劉下來的這個下水道，是與另一頭下水道相通的。兩邊下水道加起來大概有兩三間學校那麼大，不過「鱷魚人」的血腥事蹟多半在另一頭，但由於兩邊下水道相通，所以鱷魚人出現在這邊下水道的機率也不是零。

「我知道有很多傳聞說，那些不是他殺又沒有自殺嫌疑的死者…是鱷魚人咬死的。但，我們曾派很多弟兄下來尋找，都是一無所獲。所以應該只是傳聞吧？」我挑著眉，額滲冷汗。

除了鱷魚人以外的怪獸傳聞，流傳在這個都市的還有蜥蜴人、巨猿、嗜血狂猴、巨鼠、會吃人的蟑螂…等等的不勝枚舉。這是個科技發達的時代，凡事講求實事求證，但，所有關於鱷魚人的傳說，有一個是不得不承認的存在。

最著名的是曾經有家電視公司，他們組織成一隊暗夜訪鬼團，大膽的到了下水道，想試試看會不會遇到「鬼」。但，那一夜，約略七個人下去，零個人上來。

等到他們的屍臭味濃到從下水道飄出水溝後，才有消防隊員才下去一探情形。一下去，果不其然的有七具腐屍。

消防隊員在強忍屍臭的處理現場時，發現那台拍攝用的攝影機。一旁圍觀的民眾建議打開來看裡面的帶子，來證實是否真的是鱷魚人所幹的好事。

帶子一撥，全台灣都為之震驚，更上了新聞頭條！

攝影機內，畫面撥放著的是主持人領著兩名陪伴他的朋友走入下水道，七人一路嬉鬧著，整個下水道都是他們的聲音。

但此時，攝影機內傳出了另一道腳步聲，很急很輕，卻又鏗鏘有力！

「答答答，答答，答，答答答答，答答，答答答…」

這腳步聲，不是走在水泥走道上該有的聲音，而是每步都輕盈的踩在下水道污水上的聲響。

「誰？」主持人鼓起勇氣朝渾沌的前方呼喊。

「答答答答答，答答，答答答答答答，答答…」

這令人膽顫心驚的腳步聲，竟蓋過了主持人原本該得到的回音。

這暗夜訪鬼團不是阿呆，在進下水道當然仔細調查過一番。或許這腳步聲便是，這個都市最令人感到恐懼的傳說，「鱷魚人」！

「答，答答答，答答答答答答，答答答答答…」

腳步聲在七人耳邊越加清晰，心臟的跳動也越加迅速。

「關燈，蹲下！」當下冷靜判斷的主持人命令其他六人，便立即蹲下。

其他人不假思索，總之性命要緊，便關上燈，安靜的蹲下。

「答答，答答…答…答……………………」

腳步聲從輕急而緩，然後變得毫無聲響。

「不要大聲喧嘩，往回走！」主持人用氣音說，努力將自身前進的聲音降至最低。

「是不是鱷魚人？」攝影師問，鏡頭對著主持人。

「嗯。」主持人說，但仍小聲至極。

攝影師聽到主持人的回答不禁身子一凜，想將他最大的累贅扔到地上，以防等等扛著沉重的攝影機而命喪獸口。

「開夜間，往後四周照。有看到啥，立即開大燈，然後拋下攝影機，跑！」主持人忽地說，打斷了攝影師的收拾動作。

「嗯。」攝影師開啟夜間模式，在四周來回照著。

「啊！」此刻，領在最前方的人大喊。

「我不是說？」主持人怒極，望向前方。

「好…好…痛…」前方的女助理滿面淚水，抬起受傷吃痛的左腳。

原來方才女助理顧著警望四周，卻忘了注意腳下危險，所以才不小心踩到一個尖銳的牙狀物。

當她抬起左腳，想給主持人看的時候，鮮血已然滲出。

而深深插入他腳底板的尖銳牙狀物，竟是──「鱷魚牙！」

「這？死定了！」主持人瞬間亂了手腳，尚來不及思索對策，腳步聲急然又起！

「答！答！答！答！答！答！答！答！答！答！答！」鱷魚人似乎感受到了血的召喚，而奮力奔來。

鱷魚人的駭人步聲越踩越急，越踩越近。暗夜訪鬼團的成員們都愣在原地，讓危機不斷朝著自己迫臨。

「啊~~啊！」攝影師突然發出極為恐懼的叫喊，雙腳不斷往後撐著身子，也不顧自己下半身已被污水沾染，一心害怕的想要快速逃離！

「快開燈！」主持人大吼，面目極其猙獰！

但，已然而臨的牠，更為猙獰！

「答！」大燈快速亮起，渾沌不清的下水道頓時揚燃一道意圖嚇阻的炫光！

一切來得迅雷不及掩耳，燈甫開，即使視線不佳的鱷魚人竟也能循著那鮮血的氣味舞爪追上。

「吼！」如同傳聞般的鱷魚人入了鏡，首先撲殺的便是抬著極重機器的攝影師。

「啊！」攝影師滿面盜汗，扔開手中的沉重累贅，奔向其他人。

攝影機碰一聲的掉到地上，最後的鏡頭，映照被盈滿塗鴉的牆壁…被撕裂的痛苦哀鳴與獸人冷血的啃咬嘶吼聲，竟成了這最後畫面的音效。

現在想起這故事，猶會讓我遍體生寒。畢竟，這才三個月前發生的。現在他們的屍臭味，就算是在另一頭的下水道，也還是能依稀聞到。

我伴著小黑坐到水泥斜坡上，雙手緊緊抱著雙膝，說：「別想太多啦。鱷魚人的傳說在另一頭，僅管兩邊下水道相通，牠也沒閒到兩邊通跑吧？」

小黑依舊搖搖頭，舉起他剛剛緊握在手的物品。

尖銳的牙狀物──「鱷魚牙」！

「這？」我趕緊拿起鱷魚牙端詳著，這鱷魚牙粗大又銳利，似乎與普通鱷魚的獠牙有大大的不同之處，莫非…鱷魚人真的將勢力擴及至這了？

鱷魚人的存在，似乎已經是毋庸置疑的了。

也許只差不相信的人，沒有親眼看過而已。但如果我是那種人，我會很希望看不到牠，因為看到的同時，我可能就變成一團下水道的腐肉了。

「你說，凱裕會不會給牠吃掉了？」小黑將臉埋入雙膝，想著最壞的打算。

也許吧，在這下水道內，連七個大人都無能自保了，更何況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稚兒呢？

鱷魚人這不得不承認的存在一出現，害得原本救人心切的我，竟先開始憂心起自己來了。

「學長，你說怎辦？」小黑抬起頭，皺眉凝望。

是阿，怎辦？我也很想問自己這個問題，身為消防員的我，理應豁命拯救那可憐的孩兒，但說真的…我沒膽。

我沒把握，我站在鱷魚人面前看著牠染有血跡的獠牙時，還能夠揮起自衛用的短斧。

我真的很怕。

「哇哩，被你這麼一說…害我想上去了。」我拭去滿面冷汗。

「不能放隊長跟小劉獨自奮戰啊…」小黑義氣相挺。

「也是。」我無奈。

倏地！

「答，答答，答答答答，答…」

腳步聲響起，我跟小黑彼此憂望一眼，此時我們心中一定不約而同的有著一個字…

逃！

但擁有武器的我，卻也有另一個見解＿＿＿浴血一戰！

我臉色鐵青的站起，抽出懸於腰際的短斧，凝視著逐漸接近的渾沌異獸！

「答，答答，答答答答，答…」

腳步聲很亂，但幾乎每腳都踩在污水上。有時腳步聲會停止約略兩秒，才又繼續前進。此時的我，心理想著，也許是鱷魚人在巡邏自己的地盤吧？不知多久便會巡到這，若巡到了，可就難免與牠一戰了。

「學長，越來越近了…」小黑緊緊抓住我的衣袖，凝神戒望前方黑暗。

「嗯。準備了…」我壓低身子抽出短斧，準備在剎那間作出最快速的砍擊。

自渾沌而來的腳步聲，已止。

其身影在我的導引燈下映照而出。

隊長，小劉，以及…凱裕！

「你們在這裡幹麻？」隊長對於滿臉是汗的我為之訝異。

畢竟這是當消防員這麼久的我，第一次有如此恐懼的感覺。

「凱裕找到了。不過他受傷了，快帶他上去。」隊長望向背上一臉痛苦的凱裕。

我看向凱裕的傷口，果不其然，是撕咬的傷口。所幸不嚴重，但…血流很多。

「不妙，快帶他上去。越快越好！」我說，握緊短斧，為之護航。

「啊？」天真的隊長莫名奇妙，卻被一旁的小黑快速推著走。

小劉似乎也察覺到了我跟小黑所顧忌的事情，於是幫忙小黑，想快速將凱裕送出下水道。

但，不管多快的反應，都比不上牠敏銳的嗅覺。

不到一分鐘，循血味而來的牠，踩著清脆卻令人生寒腳步聲駭然逼臨！

「答答答，答答，答答答答，答答答答答答……」我臉色一沉，短斧一顫！

傳說中的渾沌危機正不斷的朝我們＿＿＿＿迫近！迫近！再迫近！

駭魂的獸足聲自廣大的下水道迴盪著，每下都使從我心臟輸出的血流為之一震，就算是身為消防員該有的虎軀，也不禁因那未知的危機而盜汗。

「這是什麼聲音？」揹著凱裕的隊長望向一干人身後狹長的下水暗道。

「隊長，先不要問那麼多。快點將凱裕送上去！」我用著以下犯上的口吻吼著。

「對阿，隊長，快點吧。他媽還在等他…」小黑在一旁補道。

隊長一臉狐疑，但仍舊快速的跑回下水道入口。

「宇恒，我想我們的顧忌是真的發生了。」小劉小跑步的跟在隊長身後，還不停回頭看著後方的渾沌長廊，並同時向我說。

「想不到，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那種存在。」我流著冷汗說，也聽著「答」聲。

我們身後的「答」聲依舊不止，血的腥味飄遍整個地下水道，嗅覺靈敏的鱷魚人窮追不捨，但由於我們一隊人的前進，也讓欲循血味而來的鱷魚人一時只能傻跟著。

我們四人朝著原來的路線回走著，鱷魚人的嗜殺足聲亦步亦趨的跟著我們一隊人。受傷的凱裕安然的睡在隊長背上，傷口上的血也已經止住了，但凱裕整個大腿被鱷魚人抓傷，鮮血早已染沾滿他的褲管，血的氣味連我都能夠聞到了，更何況是那名鱷魚人。

「小劉，你聽力最好，你聽聽看牠在哪裡。」我故意放慢腳步，用著不讓隊長聽到的音量，勞煩身邊的小劉。

眉間緊鎖的小劉減慢速度，試著讓因隊長腳步所製造出的濺水聲，離開小劉聽力範圍。

小劉雙目闔起，在一片無極盡的黑暗中，凝聽著下水道中的危險逼近聲。小劉眉頭緊蹙，似乎陷入萬籟俱寂的境界，只仔細的聆聽關於鱷魚人的腳步聲。

小劉雙眼微顫，眉毛揪在一塊，然後深呼吸一口氣，全身寒毛整齊豎起，說：「在後面，距離我們不到二百公尺。」

我虎軀猛然一震，不自覺的望向身後的暗黑長廊。

「答！答！答！答！答！」鱷魚人的踩水聲，每一聲都清晰到不能再清晰的迴盪在我的耳膜，每一下都帶來我心臟劇烈的壯躍，心臟似乎會在遇到鱷魚人的那一瞬間爆炸開來，變成片片碎肉，赤跡染散！

「宇恒，小劉，你們在幹麻？還不快點？」隊長在遙遠的前方，化成一團飄渺的光。

一旁的小黑想快點將隊長拉走，但視隊友如命的隊長守在原地，堅決不走。

「答」聲逼近，這次不用小劉，以我的耳力就能聽出大概的距離。

「答答答答答…答！」一百八十公尺，冷汗滑落眉間。

「答答答…答！答！」一百六十公尺，顫抖的臂讓短斧幾乎要脫手。

「答答…答！答！答！答！答！」一百四十公尺的距離不停迫近，偌大的獸足踩在污水上的脆音，清晰遁入我的耳力際圍。

離我們大概有三百公尺的隊長，在我們視線看來是團銀白的濁光，但因下水道狹長又空盪，所以儘管距離了三百多公尺，仍是可以清楚對話。

「快點啦，凱裕在發燒了。要不要救人阿？」隊長終於不悅，怒喝。

這一喝聲，雄音迴撼整個下水道，連鱷魚人的腳步聲都為之蓋過。

「糟了！」根據我的判斷，鱷魚人不會因為隊長這一叫吼而甩尾竄逃，反而可以證明前方的確有人類的存在，但向來飢不擇食鱷魚人，卻也害怕前方可能藏有埋伏，而放慢了腳步，每步謹慎的試探前進！

「你先走，我幫你擋。隊長若問，跟他說…先把凱裕送上去再說罷！」小劉雙眼泛淚，將他方才積忍已久的情緒一暴而出。

「不，不行！我林宇恒不會放夥伴不管！」我大吼，卻被渾沌裡的牠吼了回來！

「快走！他來了，宇恒…我們消防員肩上的責任是什麼？」小劉激動的抓住我的雙肩，英雄熱淚縱橫而下。

「我…」我一時答不出來，竟也沒有勇氣開口要替小劉當先鋒。

小劉擤著因淚而流的鼻涕，用消防衣的袖子拭去上戰場前的熱淚。小劉抽出消防褲口袋的一柄小刀，然後嚴肅的瞪著我，說：「宇恒，我當你是兄弟。答應我一件事！」

我不假思索，忙點頭，說：「兄弟，有事就說。赴湯蹈火，在所不惜！」

正所謂的患難見真情，莫不過於此吧？向來為爭功勞的我倆，常常在辦公室大吵起來，往往都是隊長出面和解，但私底下我們依舊不放過彼此，總喜愛抓彼此的漏洞，也總愛用言語針鋒相對。但，如今已不能再鬧脾氣了，因為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，幫小劉做事。

小劉奮力止住眼淚，哽咽的說：「我有個喜歡的女生，住在你家隔壁而已。」

「吼…答！…答！…答！…吼！」一百二十公尺，吼聲已可聞至。

我用餘光瞄了一下左手邊的飄緲光芒，急喊道：「隊長，你們先走。我跟小劉在找東西，馬上就跟上了。」

「嗯…那快點吧。」擇善固執的隊長猶豫了一下後，便改變意思，繼續前進。

一百公尺，心臟碰碰激跳。

「其實，我之前都不是故意要跟你吵的。只是我想有藉口，去到你家看到她。只是這麼久了，都沒能認識他。」小劉邊講邊拭著冷汗。

「麻煩你…讓她知道，有一個人叫劉義慶，很喜歡她。到時後希望她，到我墳前上個香吧！」小劉舞動短刀，氣魄昂揚！

六十公尺，鱷魚人的身形已在糢糊的渾沌長廊上，逐漸浮出形體。

小劉轉過身，帽上的導引燈往前一照。

「拜託你了，宇恒！」小劉左手將我推開，箭步衝出！

我被小劉這一推，身子向後跌開，狠狠的摔到污水道上。同一時間，小劉帽上的燈光映照出鱷魚人的影子，鱷魚人見小劉衝出，竟也毫不退縮，舞爪迎上！

倏地，兩人的身影首當其衝的奔入我的視線！

鱷魚人…鱷魚人的長相…我真的見到了。鱷魚人…真的存在…真的存在…！

對於鱷魚人傳說半信半疑的我，在見到牠的剎那間，被名為恐懼的洶濤覆頂鋪蓋，完全沒有掙扎的力氣與空間。

我因驚恐而錯愕不及，想舉起短斧去幫小劉。但左臉頰被鱷抓撕裂而開的小劉發出最後奮喊：「走！不要讓我死的白費！不要忘記，你是消防員，記住！救人是你要做的…就像我這樣！啊…啊…如果我失敗了，幫把牠幹掉！最後，告訴我那女生的名字！」

「劉義慶，她叫范郁萱，今年二十五歲，單身！」我熱淚縱橫，嘶聲暴吼！

「很好，我記住了！啊！」小劉豁命呼喊，短刀呼嘯在鱷魚人堅硬的獸皮上。

但冷血的鱷魚人依恃著壯碩的獸軀覆然而上，將生死度之在外的小劉也不畏怯，短刀緊握，隨著鱷魚人的撲勢，一刀狠狠深入！

「吼！」鱷魚人暴怒，利爪撕碎，徒餘灘灘肉泥。

小劉的最後吶喊，回音依舊遼盪在廣漠的地下水道，潺潺流動的汙水腐臭，已被小劉的血肉腥臭盡全覆過。

我趕緊拭去眼淚，驚嚇都還來不及，便快速起身，拔腿狂逃。一路上，腦中依舊揮之不去小劉最後的忘情吶喊，與那漫畫裡才有的狂燃小宇宙。

劉義慶，民國1982年生，英勇戰死於民國2010年。
男子漢的氣魄，燃燒無敵小宇宙，堅毅的戰意值得效法。
您的大德與大義，我將永遠懷念，無比感謝。

邊跑邊控制住眼淚的我，腦中不斷想著出去後，該怎麼刻小劉的墓誌銘。畢竟，小劉沒了全屍已經很慘，還要死在骯髒的下水道，回想著的時候，我都覺得自己非常該死，非常之沒用。

為了完成小劉最後的心願，我奮力的逃著、跑著。

速度甚至快到，每當我前腳剛落定在污水上時，我應當得到的踩水聲尚未揚起入耳，我後腳一蹬，前腳相輔，將整個雄軀帶離聲音所能傳及的範圍。

不至三十秒，如閃電般迅速的我，忍痛拋下死無全屍的小劉來到小黑身邊。

小黑用著疑問的眼神看我。

我深呼吸一口氣，闔起方才目睹一切的雙瞳，試著讓淚水僅在眶邊打轉就好。

「果然。」小黑低頭，臉色一沉，哀怨著。

「小劉呢？」傻愣的隊長問。

「東西還找不到。所以我先過來了…」我撒謊，甚至奮力遏止住眼淚。

剛聽到的隊長一臉不悅的痛批我一頓：「放下隊友獨自在黑暗的下水道找東西，是我們國家教你們的嗎？連最基本的團隊默契與合作都幹不到，你當啥消防員，領啥錢？」

我沒有對隊長回嘴，畢竟，拋下隊友的確是我不該做的。

「隊長，先別說這麼多了好嗎？我看凱裕越來越嚴重了，先送他上去，我們在回去找小劉，然後再幫他，好嗎？」小黑凝眉，臉色依舊哀傷。

距離出口僅有約略八十公尺的我們三人，已聽不到鱷魚人那讓我怕到差點暴斃的該死踩水聲。

「小黑，你跟我一起上去，然後送凱裕去醫院。宇恒，你給我回去幫小劉找他的東西。等凱裕沒問題後，我們在回來幫忙。聽到沒有？」隊長神情肅殺。

隊長展現出難得地肅殺神情，使得即使要與鱷魚人共處一地的我，也不禁畏怯。但我此時，心頭卻有了一個念頭，說：「好的，沒問題。」

我將短斧刻意藏至身後，不讓隊長看見，隨後低聲向小黑說：「我打算跟牠拚個死活。小劉已經死了，我要完成他最後心願。如果，我沒有活下來。麻煩你去找一個叫范郁萱的女孩，到小劉墳前上香。然後，我年邁的父母，就麻煩你了。」我拍搭小黑的肩膀，眼神認真。

「學長，我絕不答應，絕不答應！」小黑眼眶泛紅，激動的抓著我。

「聽不聽學長的話？」我也眼眶泛紅，甚至想直逃出去。但小劉死前最後的那一席話，將我這種念頭給徹底打趴。

「不聽！這次我不聽！」小黑搖著頭，眼淚滾落。

一旁的隊長莫名其妙，不懂我與小黑之間到底發生什麼事。

「隊長，你們先去吧。我回去幫小劉。」我拋下這一句，朝小黑點了個「相信我！」的頭，便抓著短斧，往回跑去。

小黑還來不及阻止我，我便已跑了個老遠，再加上一旁隊長的催促之下，小黑不得已的跟上隊長。

朝後方奔去的我，覺得距離夠了之後回頭看望，只看到隊長那團飄渺的光，已漸微消逝在地下水道。

終於，地下水道又復寧靜，潺潺污水流動，並無參雜牠的腳步聲。

我試著平緩自己急促的呼吸。「呼…呼…呼…」

「幹你娘，鱷魚人。」我揮舞短斧，朝小劉的死去的地點前進。

沉重的腳步聲在下水道清晰迴盪著，我步步為營的接近，同時耳邊不時傳來「喀！喀！喀！」的嗑骨聲。

耖雞掰，誰准你啃我兄弟？

我短斧舉闢，腦中思緒揪成一團，身為文明人的我立即變成野蠻無情的原始人！

我欺身低近，剎那殺光懸揚，華麗狩獵！

短斧掠空一劃，正吃的津津有味的鱷魚人被這斧鋒正中於膚，吃痛的牠一臉惡怒，鬆放開嘴中尚未入口的小劉生肉，張牙舞爪，勢若瘋獸。

「幹你娘！」我青筋怒浮，短斧凜化紅光，迅速的在鱷魚人身上劃下一道又深又長的血痕。

「吼！」鱷魚人左胸膛受了嚴重的刺傷，看來是小劉最後留下的致命傷害。我的短斧在鱷魚人腰際砍出傷痕，但鱷魚人似乎未因此兩處傷害而有所頹敗，反而更為兇暴。

反應靈敏的我，立即想起當初小黑提醒我，遇到牠時，記得蹲下與不讓自己有傷口，才有機會贏過牠。

隨後，我蹲下身，用身體的衣物去沾弄地下道的汙水，使得自己全身都是污水臭味，在鱷魚人的嗅覺範圍消失的無影無蹤。

「吼？」鱷魚人似乎對於我的消失感到訝異。

冷靜下來的我靜靜蹲著，仔細想想該如何應對這頭無腦的鱷魚人。

鱷魚人聞不到我的氣息後，竟爾轉身繼續啃食著小劉的殘肉，看的我是怒不可遏！

我看著鱷魚人胸膛前，插入約兩公分的短刀，心裡盤算起一樁玉石俱焚的計畫。

鱷魚人越啃越忘我，根本沒聽到我緩慢走進的聲響。

我舉起短斧，低聲接近。

短斧緩然接近，鋒面離鱷魚人的頸部僅距二十公分，而左手也漸然伸出，準備倏地一瞬，抽出小劉的短刀，讓鱷魚人嗚呼歸天。

我以蹲姿躲在鱷魚人身後，然後緩緩的起身，短斧卻依舊向著牠的頸部…

霍地！

我瞬間站起，鱷魚人察覺身後殺氣暴露同時，想迅速轉身應敵。

但！

一切僅在電光石火之間！

短斧若掠影般疾錯，不偏不倚，直砍入頸！

「耖你媽的雞巴咧！」我破口大罵，冷汗流滿全身。

怒目橫眉的我，像極了復仇的修羅，一身殺氣無所隱蔽，盡顯人類的暴怒反擊！

「吼！」鱷魚人被這沉沉一砍，頸子只被短斧砍入約三公分的深度。

「幹，這鱷魚人皮真厚！」見短斧攻勢失利，想迅速收回右手，但……慢了！

「吼！吼！」鱷魚人張嘴撲身，粗壯的雙手緊緊扯住我剛砍完牠的右手。

一切就如我計畫般進行著。

扯吧！扯吧！快點扯吧！

我故意不作掙扎，而是仔細的讓左手對準鱷魚人胸口那把短刀。鱷魚人遲鈍愚笨，不知道我另有所圖。

冷血的鱷魚人，表現出無情的最好寫照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＿「嘶！」

「嘶」聲猛地一撲入耳，我整條粗狀的右手硬生生地從肩膀上整個拔離！

「啊！」鮮血濺噴剎那，我跟著痛吼。

鱷魚人見我揚聲痛吼，又看見自己手上抓有人類的手臂，似乎面有得色，自以為勝利的牠，鬆下戒心的剎那＿＿＿＿＿！

不假思索，強忍痛楚，我以堅毅的精神快速伸出左手＿＿＿＿＿＿握到刀了！

剎那抽出，無情獸血淌流。

鱷魚人痛到忘了嘶吼，反而直接在頹倒在地，一副快要嗚呼哀哉的模樣掙扎著。

同時，斷去右手的我面色蒼白，跟著跪下。

鱷魚人見我癱軟無力，想用盡力氣將我一起拖下地獄。

但，不知為何我竟突然不想反抗。

闔上眼，遁入自我的世界。

鱷魚人，牠也只是想飽餐一頓而已罷？─────我心想。

鱷魚人，牠也迫於無奈罷？─────我心想。

鱷魚人，牠的飢不擇食，無情嗜殺，不就跟某些人類一樣嗎─────我心想。

爭權奪利的人類，心底總是暗藏名為心機的利刃，人類不也是要求飽餐一頓嗎？

比上人類，鱷魚人才是真正的單純吧？

但，鱷魚人的存在是個危機是的確的。

說真的如果可以，讓我陪你吧───鱷魚人。

鱷魚人依舊板著一張無情的嘴臉，瀕死掙扎著。

「對…不起。」我無力的張開眼，垂手。

「砰！砰！」槍聲震地際，我奮力張開血絲滿佈的雙瞳。

遙遠的彼端，一團飄渺渾濁的光，逐漸接近。

方才那兩聲槍響，似乎只是要警戒這下水道的恐怖生物。

而倒在地上的鱷魚人使盡全力爬起，想快速逃跑，以免喪命在槍口之下。

一旁的我跟著起身，說：「快走…以後吃些畜牲就好。不要再吃人了！」

鱷魚人沒有回應，跌跌撞撞的往另一端的渾沌之中消逝的無影無蹤。

我不敢相信，前些時分尚在與牠爭戰的我，竟會在此時大悟，幫助嗜血獸凶逃跑。

看著地上團團碎肉，心裡不禁思念起小劉…。

而在遠方的光團快速接近，是隊長、小黑還有幾名警員。

隊長用強烈的光芒照射到我的臉上，終於，失血過多的我，終究不堪昏厥……

待我一醒，竟已是四天後的事了。

最先映入我眼簾的，是小黑。

小黑切著水果，問：「學長，鱷魚人呢？」

「跑了。」我闔起雙眼，默默的向小劉道歉。

「隊長把你跟小劉的英勇事蹟，往上呈報，上頭說要給…」小黑尚未說完，我便已說：「不了。我不想當消防員。」

小黑皺眉，說：「那起碼把勳章拿走吧？」

「嗯。」

住院約一個月的我終於出院，帥氣的斷了一隻手。

已經在住院期間習慣少了右手的我，卻習慣不了那股莫名的「空虛」感。

或者吧，其實那股習慣不了的空虛感，不是我已脫離肢體的右手，而是已與我天人永隔的小劉。

剛出院的我，當然最先履行男子漢之間的承諾。

「喂？郁萱嗎？我是學長宇恒，有空嗎？出來一下吧？」手機中，我說。

「宇恒學長？好啊…我在新聞上有看到你，聽說你跟鱷魚人奮戰喔？好厲害。」郁萱興奮著。

我與郁萱約在咖啡廳見面，郁萱一見到我斷去的右手，便知道這是與鱷魚人一戰的壯烈戰績。

「郁萱，你認不認識之前每天來我家跟我吵架的那個男生？」

「不認識。但很想認識，他講話很幽默。有好幾次想叫學長介紹，但看你們吵成這樣，真的不好意思開口。」郁萱臉色一沉，低頭。

我眼眶泛紅，哽咽著：「他叫劉義慶，也很想認識妳。」

郁萱當場愣住說：「劉義慶……不就是與學長一同奮戰的另一名消防員嗎？」

范郁萱說完當下熱淚盈眶，雖說與劉義慶素不相識，但難以接受事實的郁萱慢慢的縱淚而下。

我拭去偷偷溜出的熱淚，說：「他跟我說…他很喜歡你，也是因為你才每天跑來我家跟我吵架。其實他是個很好的人，只是他找不到理由來我家偷看你，所以只好…用這招。」

郁萱沒有回答，而是單純的低著頭，傷心著。

「郁萱…最後，他希望…你能到他墳頭上一柱香，和他交個朋友。」我道出要求。

范郁萱沒有回答，只是站起，示意與我同行。

剛建好的墳墓上，小劉的照片微笑著。

「你好…我就是范郁萱，很謝謝你這麼喜歡我。我能為你做的只有這樣了…以後我會常來看你。讓我們當一對，全世界最特殊的好朋友好嗎？」范郁萱莫名的垂淚，秀手撫著墓碑。

是阿，最特殊的朋友。一對生前就想彼此認識的朋友，竟要一人在陰間，一人在陽間才認識，這隊最特殊的朋友，是多麼的令人唏噓感傷。

而現在，換我。

我在小劉墓前，豪邁跪下。

「兄弟。對不起，你賠了條命，我才賠了隻手──還讓牠跑走了。是我辦事不力，對不起…」我低身，額頭緩緩接近地面─────「叩！」

鏗鏘有力。

「在天之靈，庇祐郁萱早日找到一個好歸屬罷。」─────「叩！」

也是鏗鏘有力。

「最後…如果可以，用你的能力去改變牠吧。」─────「叩！」

依舊是鏗鏘有力，幾滴水珠跳出我的眼眶，以死無全屍的方法和地板融合。

互相告別完的我與郁萱，就此告別。

後來，我決定將所有功勳推到小黑一人身上，使得小黑狂升職，家裡人開心的不得了。

而世界，又復寧靜了。

事過一年後，已搬遷到大陸的我，與很多博士研究著我們地球上，不可思議的生物。

而有一日，我打開電視觀看國際新聞。

「現在為您播報一則最新消息，台灣被批評到一無是處的畜牲總統，”王裕騰”被不明生物啃咬頭部，整個頭部被啃爛，喪命當場。現在台灣那邊的警察們尚在調查原因，目前不懷疑他殺的可能性…」

電視前，端捧著咖啡的我，莞爾道：「總算吃對人了。」

「宇恒，台灣那邊拜託我們過去作關於總統命案的調查，因為台灣人的路口監視器，似乎有拍到鱷魚的身影，但牠是用兩腳走路，所以拜託我們過去看看。」跟著我一齊研究生物的博士說。

我瞧了晃著衣袖的斷臂一眼，回憶如湧泉般噴上心頭。

鱷魚人，我又來囉！

The end。

作者言：
不好意思啊，這篇作品是我投獎不中的作品。
但是看過的都說不錯，因此我就放上來給大家看看。
希望大家喜歡：）

间间wings

这叫短篇吗？~~~~~~
我都不好意思看自己写的超短篇了XD

其实我觉得乃可以尝试写一系列的长篇，而且投稿什么的都是浮云，现在大家都喜欢看电子书XD
像起点啦这样的电子书网站也不错的~~~

小飛俠

首先要說：

本來想給難得的二十分，即使想重覆給也沒折，可惜系統只到十分。哈！



啊～～～～～～～～～～～～～～～～～

太口怕了，鱷魚人...

可敬的小劉，唔...唔...唔.......................

化身的你，一隻手臂！大驚～

下回來個疤唄！

不錯不錯！

這叫，個中強手總帶弱，你安息唄！下回再接再勵囉！

　ｐｓ：＂幹你娘＂！裁判生氣了！

藍月

很不錯的文,看得緊張又刺激的